谁也不知道王勃生命的最后时刻,窒息时的脑中闪现是哪一个画面,但我想他心中可能还是放不下对父亲的愧疚。
王勃,字子安,与杨炯、卢照邻、骆宾王并称为“初唐四杰”,王勃为四杰之首。王勃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天才少年,“别人家孩子”的典范,他从小就聪明,且还热爱学习。六岁,就是这个时代还在读幼儿园大班的年纪,就能写文章且“下笔流畅”。九岁,读颜师古《汉书注》,作《指瑕》十卷。这是什么概念呢?大概相当于九岁就把于丹的《论语心得》一顿批,然后还写了一本书纠正她。然而,现如今把于丹赶下讲台的是北大学子,况且于丹的地位比不了颜师古在隋唐的影响。简直不止是天才少年,而是天才童年。
十二三岁的时候,王勃觉得学一点医学知识有利于更好的孝顺父母,就到长安跟随当时当地有名的医师学习医术。在这段学习过程中王勃学到了不少的自然知识和哲学知识。十四岁回到家乡,积极向当时官员上书,谋求入仕。其中不乏“有时无主,贾生献流涕之书;有志无时,孟子养浩然之气”这样直接表达意愿的言辞。十六岁已不满足于向一般官员诉说意愿,通过皇甫常伯向唐高宗呈上了一篇《乾元殿颂》,洋洋洒洒四千多字,气象万千辞藻绮丽。什么“我大唐鸡浑指极,树神宰而制山河;鹤谶裁仪,辟太虚而有天地”“黄精吐瑞,潜龙苞象帝之基;紫气徵祥,鸣凤呈真王之表”,一通连环“屁”拍得高宗皇帝浑身舒坦,连呼三声“奇才”。同年参加科举考试幽素科及第,被朝廷录用为朝散郎,为当时最年轻的命官。朝散郎按唐朝官阶为从七品,略等于现在的县处级副职,放哪个年代不是最年轻?十六岁刚上高一的年纪。
被授朝散郎后,经主考官推荐,任沛王李贤的修撰和侍读。智商高的人情商方面可能多少有点硬伤,王勃还是太年轻,不懂江湖就是人情世故。在沛王和英王娱乐斗鸡过程中,发挥自己的特长在比赛前写了一篇《檄英王鸡文》。此事传到高宗耳朵,高宗一惊,这还了得!老爹李世民玄武门事变泪血未干,你就在此挑拨离间他孙子,连呼三声歪才,一纸谕令将王勃逐出了王府。
被逐失业后王勃进行了一次旅游,一如现在躺平辞职的白领,世界这么大他也想去看看。或许是想去拜访他那位好友杜少府,他选择了去蜀地。没人知道杜少府是谁,但谁都知道杜少府在蜀州任职,更不用说那一句“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”。王勃想必没有完全躺平,游玩了一段时间就没有了刚失业时的闲适心情,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就是家族中的废人,决定回长安再次参加科举。王勃属太原王氏,太原王氏虽不如“旧时王谢堂前燕”中的琅琊王氏,但也是有名的望族,特别是从祖辈开始,那是代代有才、人均“神童”。祖父王通又称“文中子”,古代启蒙读物《三字经》将他与老庄并列:五子者,有荀扬。文中子,及老庄。
回长安后王勃赋闲在家,好友凌季友在虢州任司法,言虢州药物丰富,王勃知医识药特邀他前去游玩。其间不舍王勃才华,为他谋了一个虢州参军的职位。在任参军期间,因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一位犯罪的官奴,后又因担心事情暴露而将其杀害。事发后王勃被判死罪而入狱,两年后因大赦而免于死刑。因为此事王勃的父亲也受到牵连,从雍州司功参军被贬为交趾县令(今越南河内),远谪到南荒之地。王勃或许真的是情商太低,有传私杀官奴一事是因他过于恃才傲物得罪同僚而引来的阴谋圈套。
因自己的过错牵连父亲远谪,王勃异常愧疚。他在《上百里昌言疏》中写道:“如勃尚何言哉!辱亲可谓深矣。诚宜灰身粉骨,以谢君父……今大人上延国谴,远宰边邑。出三江而浮五湖,越东瓯而渡南海。嗟乎!此勃之罪也,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矣。”这愧疚久久未能消除,王勃决定前往交趾看望父亲。那时候车马很慢,从长安到交趾是一个很长的旅程,更不用说还有水路。在路过江南道洪州时,王勃迎来了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。那时刻如此的传奇以至于到如今还被人们津津乐道。王勃的高光时刻发生在江南道洪州的滕王阁内。
滕王阁建于公元653年(即王勃三岁时),由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滕王李元婴,也就是当时洪州的都督建盖。王勃路过滕王阁时离修建已过二十多年,新任闫都督好巧不巧正翻修完滕王阁,并在楼内大宴宾客来庆祝这一盛事。当时不比现今基建狂魔的中国,几天起一栋高楼,古人对高楼还是有执念。王勃几经起伏,不说是当时的一线大咖,那也是素有文名,所以也在被邀宾客名单之中。文人雅士聚会,写诗庆贺当然是不能少的,王勃当时也写了一首。这一群诗歌,付梓一印必然成为当时的爆款读物,但出版前需由一个序来统领,这序有谁写呢?
东家闫都督上台发言,说什么在座各位都是本地的名士才俊,观各位所写之诗皆是意境高远言辞凝练,还需劳驾哪位高士不辞劳苦为群诗再写一个序。为群诗写序,那就像现在被张艺谋选成了主角,肯定爆火。其实一切都已安排好了,说的都是客套话,闫都督的女婿早在三天前就写就了一篇序,且已熟记于心。就等闫都督客套完后,说一句小生不才愿写一序,在座都是雅士高人成文后还望多多指点斧正。宾客中与闫都督熟识的,可能连吹捧他女婿的词语都已经想好了。
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安排中那样进行,闫都督说完话后,他女婿在例行与其他朋友谦让时。情商低的王勃出现了,勃不才愿写一序以襄盛举。闫都督气得表示今天天气太热,衣服穿厚了要去换件衣服,气呼呼的走了。其他人也阴阳怪气的你一句我一句在质疑王勃,王勃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,对自己也很自信,镇定自若铺纸挥毫。闫都督想看又不想看,但是为方便总结发言时好点评,命下人将王勃的序文一句句抄去给他看。
当看到“豫章故郡,洪都新府”,鼻子一哼“亦是老生常谈”;看到“台隍枕夷夏之交,宾主尽东南之美”沉默不语;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呈到他面前时,惊呼“此真天才,当垂不朽矣”,推开仆人小跑着出去了。其时几乎所有宾客已被王勃的才情折服,三三两两的在讨论着序里的用典。宴罢,闫都督邀请王勃盘桓几日,王勃因急于去看望父亲而谢绝。整理诗文时发现了王勃写的诗少了一个字,“阁中帝子今何在?槛外长江()自流”,众人试了几个字,“水”“独”均觉不妥,闫都督连忙派人追上王勃去求字,王勃的随从说:“我家公子说了,一字值千金,请转告阎大人,还望大人海涵”,此时闫都督已成王勃小迷弟,明知敲诈也如数奉上,才得王勃“空者,空也”的回话,“阁中帝子今何在?槛外长江空自流”,众人才恍然大悟。
其后不久,王勃到交趾见到了父亲,交趾偏远,父亲的生活非常的窘困。停留一段时间后,王勃带着愧疚踏上了归途。当时正值夏季,南海风急浪高,王勃不幸溺水,惊悸而死,时年二十六岁。《滕王阁序》流传到高宗案前后,高宗再一次被王勃的才华所震撼,当即表示要再次召用他,旁人回说王勃已逝,高宗一阵黯然。(李永伟)